BOB体育一个百无聊赖的午后，我点开小红书App，系统随机推送了一条烫着法式波浪发型的女明星合集。视频里，明艳动人的女明星们，涂着精致的红唇，披散着蓬松的浪，风情万种地走在大街上。我截屏数张，存入手机，之后点开大众点评，最终选择一家集美容、美发于一体的连锁店，大众点评评分4.6分。

　　那天是工作日，店里人不多，刚一进门，一个干练利落的女人便迎了出来。此人是店长，她将我引导到造型椅上，问我想剪成什么样。

　　我掏出手机，向店长展示自己想要的发型。店长将我的头发左右打量了一圈，挑起一缕头发，揉搓了一下，说：“你有几缕头发已经焦了，是不是之前漂过头发？烫发可不一定出效果。”

　　没等我开口，店长直接给出了解决方案——“你是细软发质，现在的发型太贴头皮，容易显脸大，我的建议是重新修剪一下发型层次，在现有发色的基础上染一个偏深的发色，这样的话，整个人会看起来更有精神，气场也会和之前大不一样。”

　　店长招呼两个见习理发师过来帮忙，一个帮忙调染发膏，一个负责准备烫染工具。我的周围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，这时，我才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：还没有询问价格呢。

　　店长告诉我，她是有着10年理发经验的资深造型师，剪发价格需要单算，无法与染发项目合并，她剪发的价格是580元。至于染发，则要分好几个档次，适合我的有1980元、1580元档位，最便宜的也要980元。

　　我没说话，店长立刻察觉到我的犹疑，告诉我，如果办卡的话会有很大的优惠力度，自己的剪发价格会变成380元，染发也可以打七五折。我问：“办多少钱的卡能有这样的折扣？”店长说：“一般情况下，需要充5000元，新人光顾给你特殊优惠，充3000元就可以享受这样的待遇了。”

　　我有些犹豫，说要考虑一下。店长拉着其中一位助理耳语了几句。没多久，助理端来一盘摆放精致的果盘和一瓶依云矿泉水，让我边吃边考虑，没一会儿，助理的电话又响了，随后拎来一杯喜茶，放在我面前。店长帮我插好吸管，说：“也不知道你爱喝啥口味，就擅自做主买了一杯，七分糖，少冰，你边剪边喝。”我喝了一口奶茶，说：“那我办一张3000元的卡吧。”

　　店长安排我去前台开卡充值，等我坐回理发椅，店长又开始盘问我的工作，问我是否经常伏案工作，我给出肯定的回答。

　　2022 年 8月16日，北京。理发店里正在剪发的女士。（图 / 视觉中国）

　　店长说：“那帮你放松一下BOB体育，本来我们店美容部是不到理发区操作项目的，你今天初次到店消费，给你破个例。”之后，她叫来一个看起来年龄非常小的按摩师。

　　按摩小妹嘴很甜，一口一个“姐姐”，看起来瘦瘦小小，但手劲十足，没多久，我感到困倦，不知道是前一天熬夜太晚，还是被小妹点住了睡穴。之后，我打起了瞌睡，半睡半醒间，只记得三四个人环绕在自己身边。

　　小妹的嘴巴一张一合，不断重复着：“姐姐，您这肩颈可是有点僵硬呢，都有富贵包了，需要定期调理才能消下去，如果您不想按摩，也可以选择艾灸调理，店里有古法悬灸、创新泥灸两种选择，看您的气色，湿气挺重的，再不调理可就晚了！”

　　我不太习惯别人伺候自己，见此阵仗，多少有些难为情，我想告诉店长，千万不要误会了BOB体育，我只是一个贫穷的上班族，不是一个有着厚重“羊毛”可以薅的阔绰都市丽人，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讲，我身上的“羊毛”，还不及身旁这位店长的厚。

　　等我从睡梦中醒来，已上完两遍染发膏，需要起身洗头发。这时男助理拿来一罐写满英文的药膏，跟我讲：“您的发质实在太干枯了，染发又必然会对头皮造成损伤，建议您用这款精油。”我浑浑噩噩地点了头，完全不清楚这一切意味着什么，等到最后结账时，才发现账单上凭空多出298元。

　　等到一切操作完毕，店长用精油和啫喱膏反复调整发型，两位助理理发师则低眉顺眼，站在一旁待命，按摩小妹已经从我的肩膀按到了手指。我戴上眼镜，端详自己的新发型，偏棕的发色与之前的没有多大分别，发型也没什么变化，无非是店长抓起来的几缕头发，让颅顶看起来更加蓬松。

　　那一刻，我突然想到儿时看过的安徒生童话《皇帝的新衣》，刚才的一幕幕实在太像童话里那些假装织布的工人——工人们摆出两架织布机，装成认真工作的模样，可织布机上却连一丁点儿布料都没有。他们急切地请求国王发给他们最细的生丝和最好的金子，承诺这些将作为新衣的材料，之后，却将这些东西都装进自己的腰包，在两架空织布机上忙忙碌碌地装样子。

　　我顶着毫无变化的新发型，黯然走出理发店，想到今天自己是如何渴望变化、如何渴望拥有一头风情万种的波浪烫发，结果却花3000元办了一张卡，做了一个看不出丝毫变化的发型。不知怎的，我突然想到英剧《伦敦生活》的桥段，理发师对着两姐妹说——“想改变你的生活，就去努力改变生活，靠做一个杀马特造型是没有用的。”

　　当晚，我夜不能寐，翻来覆去复盘此次消费，没感觉出自己在气场上有任何转变和提升，硬要说的话，只有浑身散发的“冤大头”气场。

　　我点开小红书，搜索理发相关的帖子，发现网友分享的大都是失败经验，要么和我一样，钱没少花，但看不出任何变化，要么就是整个人彻底改头换面，甚至连性别都发生了扭转。

　　刷到最后，我对着一句吐槽笑出了声，网友写道——“理发，中国唯一合法的赌博。”

　　我不太敢再去那家理发店了，两个月来，一直对着镜子自己修剪刘海，直到某天，在网上抽中一家新店的体验卡，才终于踏进理发店。

　　这次的理发体验非常特别，对方在理发过程中很少讲话BOB体育，即便我主动挑起话题，也很少展开。这样一个惜字如金的造型师，势必不会忽悠顾客烫发BOB体育、染发，更不用说推销办卡了。造型师叫Kevin，我询问后才知道，他是这家店的总监，一般理发也要收费480元，这家新店是他和另外几个理发师合开的。

　　于是，我滔滔不绝地向Kevin讲述了自己之前办卡的经历，Kevin听后，指出我犯的三个错误——第一，不该拿着图片去理发店，“明星造型都是团队打造出来的，普通理发师根本剪不出来，你带着照片来，只能说明你不知道自己要什么”；第二，不该听从理发师的意见，让她按自己的审美来规划发型，“你在无形当中让渡自己的权利，对方只会觉得你好说话，之后推销办卡也是抓住了你这个特质”；第三，也是错得最为离谱的一步，我不该选择一家集美容、美发于一体的连锁理发店。

　　为什么不能选那些美容美发的综合店呢？因为综合店的主要创收模式就是招徕顾客办卡，当吸引到足够多数量的会员、收取足够数量的卡金，商家就有资本去开下一家店了。放眼望去，几乎没有一家综合的美容美发店，不是通过积极拉拢顾客办卡消费完成扩张的。

　　“你那天只是初步体验了按摩项目，等你哪天办了按摩卡，接下来就该是医美了，小到文眉，大到各种美容仪器、微整项目，多的是让你花钱的地方。为什么三四个人围着你转？还准备一堆果盘和奶茶？这种店就是通过营造仪式感赚钱的。”Kevin说。

　　我听后若有所思，感慨如今理发市场高昂的价格：“随便进一家理发店，最基础的都是68元、98元的价位，30多元的价位似乎只有团购才有，还都是一些非常初级的理发师，稍不留意就剪得惨不忍睹。”

　　Kevin告诉我，现在很多大型理发连锁店都是设有教育部的，理发师从学徒升至技师、总监、店长，有一套严格的考评机制，每往上走一步，剪发价格也会随之变化。

　　Kevin说：“我刚开始做学徒那几年，每天都要干大量的杂活，工资不到2000块，如今一点点升上来，剪发价格才高一些，也算是某种补偿。一家理发店最厉害的造型师，很少出现在店里，大都实行预约制，只有相熟的老客户来了，才会到店里剪发，这样做也是为了控制客流量。”

　　“不过，即便找再厉害的理发师，进店前最好也要降低预期，毕竟理发师所能做的只是锦上添花，做不到改头换面。”Kevin说。听完，我深深地叹了口气：“是啊，我怎么能天真到企图通过一次剪发来改变自己，进而改变生活呢？能立竿见影改变的，只有我的银行卡余额。”

　　Kevin透露，大部分理发师都喜欢做烫发、染发项目，毕竟流程简单，操作方便，且消费频次非常稳定，顾客需要经常做维护和保养。尤其是染发，喜欢挑染或做潮色的顾客，黏性很高。

　　潮色停留时间短，有时不足一个月，长的话也不超三个月，这是一项非常赚钱的项目。当然，也有一些人选择自己在家染发，但能染出想要效果的人很少，大部分都是一眼就能分辨出来，发梢很浅、底部很深，一看就没染均匀，还有人把染发剂蹭在头皮上，只好来理发店返工。

　　我翻看着店里的价目表，发现连剪刘海都要180块，问道：“这些项目当中，有你觉得性价比最低、最不喜欢做的项目吗？”Kevin沉思片刻，说：“我不喜欢接发，真的太麻烦了，原生发色还要和接发颜色统一，理发店还要免费帮顾客做接头处的染发工作。”

　　我心想，既然这个性价比对理发师而言这么低，那改天找机会体验一下好了。可等翻到价目表里接发那一页，我却发现在最便宜那一栏后面赫然写着2800元，羽毛接发更是要5800元。Kevin补充：“我们店算便宜的，羽毛接发在其他店里基本都上万元了。”

　　“接完头发，整个人的变化肯定非常明显。”我试图给这些花大价钱接发的人找理由，即便我心里十分清楚这背后最主要的原因，就是不差钱。

　　“其实，理发不一定越贵越好，有些顾客经常烫染，发质早就伤及根本，只能不断跑理发店进行护理；还有一些只会赶时髦BOB体育，什么发色流行就染什么发色，其实压根不适合自己；更有甚者，只选择最贵那一栏消费，有些完全没必要，把头发打理得犹如一个营养过剩的孩子。”Kevin补充道。

　　那一瞬间，我突然被眼中闪烁着真诚的Kevin所打动，走的时候，我一再向Kevin表达感谢，并主动充值2000元。